陕西渭南雨润问题肉调查：查扣后又放行再流向市场

甲状腺未摘除干净的“雨润问题肉”
进货商自己挑肉一批被扣的“问题肉”，原本要被处理，结果却在几个小时后戏剧性地被放行。最终，这批肉几经辗转，流向了百姓餐桌。
让“问题肉”流向市场的，就是雨润集团旗下的渭南生秦肉类加工有限公司。本报记者历时数月，直击“问题肉”，走访加工厂，揭开了渭南雨润“问题冷鲜肉”出厂的一些内幕。
直击问题肉
淋巴变黑肉上有脓包
做过物流、煤炭生意的渭南人党先生，盘算着在家门前做生意赚钱。2010年10月，党先生等来了一个机会——雨润集团渭南生秦肉类加工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生秦公司)在渭南各区县招代理商。党先生很快交付加盟费、保证金等5万多元后，成了雨润冷鲜肉的代理商。但此后出现的“问题肉”以及运输等等问题，让他烦恼不已。今年1月18日，澄城县商务局稽查队在该县查扣一批生秦公司的雨润“问题冷鲜肉”后，他的生意再也没法做下去，而渭南的雨润“问题肉”也得以浮出水面。
事发：“问题肉”被查扣后又放行
澄城县商务局称生秦公司承诺处理
代理商党先生告诉记者，1月18日早上7时多，一辆喷印有“雨润食品[20.706.81%]”字样，载有上千公斤冷鲜肉，车号为陕E744××的冷藏车，停在了澄城县东五路雨润专卖店门前。正准备卸肉时，澄城县商务局稽查大队多名工作人员赶来，在出示证件后，要求对该车配送的冷鲜肉进行检查。记者随后的调查印证了他的说法。
这辆冷藏车随即被开往澄城县一肉联厂进行检查。经过检查后认为，肉品三腺(即甲状腺、肾上腺和病变淋巴结，由于其中含有大量的内分泌激素和病原微生物，对人体的危害极大)未摘除干净，部分肉品要进行无害化处理。上午9时许，生秦公司两名领导来到澄城县商务局进行协商。下午，澄城县商务局对生秦公司相关人员进行了询问。在询问笔录上，生秦公司的齐姓领导签了字，承认肉品三腺未摘除干净。澄城县商务局称，按照规定，要作出5万~10万元罚款。
在处理此事的过程中，生秦公司一名负责人致电渭南市商务局一领导。在下午5时许，此事发生了戏剧性的转变，澄城县商务局在没有作出任何处罚和扣留的情况下，将该车放行。
放行后的陕E744××冷藏车，将该批冷鲜肉送往了山西河津卸货。在货物的转账收讫上，记者看到，该批产品在澄城县有部分卸货，而在山西河津卸货后，韩城的一名王姓代理商，当晚从河津提取173公斤鲜二级A等带皮白条、20公斤鲜猪肋排，后在韩城市场销售，“转账收讫”及王姓代理商证实，该批冷鲜肉流向了百姓餐桌。
1月18日，澄城县商务局在处理生秦公司“问题冷鲜肉”的过程中，合阳县商务局一领导曾到澄城县了解此事，阻止该批肉品进入合阳市场。在放走该批肉品后，记者曾与一名代理商一起到澄城县商务局，该代理商质问该局相关领导，为什么置百姓健康于不顾，违反《陕西省牲畜屠宰管理条例》放走“问题产品”？该局领导没有正面回答，但表示生秦公司口头承诺处理此事。至于如何处理，不得而知。
运输：普通货车、轿车都能拉
按规定，冷鲜肉须在0~4℃条件下运输
自1月18日生秦公司配送冷鲜肉的冷藏车被澄城县商务局查扣起，该公司的配送车辆就不再向大荔、蒲城、澄城、韩城这条线路配送冷鲜肉。生秦公司销售科工作人员明确告知代理商，取消了该物流线。“按照相关规定，冷鲜肉必须在0~4℃的运输条件下运输，生秦公司不配送肉品，让我们自己提货，我们哪里有这样的运输条件？”代理商杨先生说。几名代理商证实，在加盟雨润专卖时，加盟合同中约定“由特许人或特许人指定的供应商送货到受许人指定处”。
在生秦公司不再配送冷鲜肉的情况下，代理商只好自己前往渭南提货，肉品在运输途中的保鲜保质就成了问题。
几位代理商称，其实此前，他们自己开车取肉的情况已有发生。代理商杨先生说，2010年12月，生秦公司开业当天，请各地代理商吃完饭后，一名代理商问主管销售的经理自己能不能将肉拉回大荔，当时他称开着面包车，该经理称没问题。在此情况下，他自己拉了几扇猪肉回大荔销售。在此后的送货过程中，由于冷藏车配送不能保证到货时间，杨先生几次开着自己的没有冷藏功能的厢式货车前往渭南提货。代理商党先生也有类似经历，2010年12月28日，他用自己的捷达车，一次拉了5头猪肉产品回澄城县销售。
肉品：精腮肉含有大量三腺
代理商退货遭拒，要么扔掉要么喂狗
配送是一个问题，而肉品则是另一个问题。
今年4月份，记者见到了党先生保存在冰柜中的雨润“问题冷鲜肉”。这些肉因为有明显的问题不能销售，但又遭遇退货难。党先生与另一名代理商，只好将近万元的“问题猪肉”分别保存在三处冰柜中留作证据。在党先生保存的“问题肉品”中，雨润的标识清晰可辨。当着记者的面，党先生打开了雨润标签密封的几袋精腮肉，这些肉含有大量的淋巴，有的淋巴因病变已变黑，而有的肉品上布满了红点及脓包。
几名代理商称，作为代理商，发来了“问题猪肉”，有时候只能整袋销售，不问去向。刚开始销售时，不懂怎么看肉品质量，含有三腺的“问题猪肉”，按照相关规定不允许出厂，但因为价格相对便宜，个别黑心的包子店、饺子馆专买这种含有三腺的精腮肉，做成了包子、饺子出售。作为代理商，他们起初并不知道含三腺的肉到底有多大危害，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提回来的“问题猪肉”出售。后来知道了危害后，他们便决不再吃市面上销售的肉包子、肉饺子了。
那么这些“问题肉”到底有什么问题？日前，一位动检方面的权威人士在记者、代理商的陪同下，详细查看了所存放的“问题猪肉”以后称，所存证据中，确实有脓包肉，脓包肉是因为病猪打针后产生，即使猪肉没有问题，脓包在猪肉出厂前也应按照规定摘除；另外，精腮肉中，确实含有大量三腺；对肉上有红点的问题，他认为可能是在猪屠宰过程中电击造成的。他否定了这些肉是米猪肉的可能。他表示，现在猪的饲养周期很短，不太可能出现米猪肉，因为米猪肉是寄生虫类疾病。“出于良心，我实在是不忍心卖这种有问题的猪肉，如果让消费者吃这种肉，吃出问题我还得负责。”党先生告诉记者，自己曾经退了几块“问题猪肉”，但生秦公司给的结论是“恶意退货。”党先生与另一代理商王先生在退货时都被罚款。随后，他们的“问题猪肉”，要么喂狗，要么扔掉。
代理商王先生告诉记者，他曾经将25公斤“问题肉”悄悄地扔进了垃圾桶。“出现‘问题肉’，让代理商承担损失，我肯定不愿意。但多次跟生秦公司联系，生秦公司以种种理由不予退货，我没办法，有些肉的问题看起来太明显，只能扔掉。”
按照《陕西省牲畜屠宰管理条例》规定，牲畜定点屠宰厂(场)应当建立产品召回制度，发现其产品不安全时，应当立即停止生产，向社会公布信息，通知销售者停止销售，告知消费者停止使用，召回已经上市销售的产品，并向当地商务行政主管部门报告。
甲状腺含有大量的甲状腺激素，一般的烧煮烹调不能将它破坏。
人食用后可引起头晕、头痛、烦躁、失眠、气短、四肢酸痛、疲乏无力、腹痛、恶心及呕吐等症状；有些人还可出现皮疹、水疱、下肢水肿、手指震颤等症状。
走访加工厂
驻厂动检员“放权”给职工
作为知名肉品品牌的生产商，也是将“食品工业是道德工业”作为企业理念的知名企业雨润集团的旗下公司，渭南生秦公司为什么会让“问题肉”流向市场，并违背相关法规，不召回问题产品呢？对此，记者两次对生秦公司进行了走访。
仓库：公司员工盖检疫章
没盖检疫章的肉也被运出生秦公司
5月31日晚9时多，记者跟随几名代理商来到位于渭南市经济技术开发区的生秦公司。朦胧的灯光下，肉品仓库门前停放着雨润食品配送车，也有面包车、三轮摩托、两轮摩托车。代理商告诉记者，这都是来提货的运输工具。而《陕西省牲畜屠宰管理条例》规定，运输畜类产品，除符合动物防疫法相关规定外，还应使用专用的密闭运载工具，牲畜胴体或者片鲜肉应当吊挂运输，运输有温度要求的畜类产品应当使用低温运输工具。
走进库房大门，偌大的大厅里灯火辉煌，不时有身穿便服搬肉的买肉人穿梭在吊在架子上的猪肉间。一名身着黄色衣帽、戴着眼镜的年轻人一边哼着歌曲，一边拿着检疫章，给吊挂的猪肉盖检疫章。代理商们告诉记者，给动物盖检疫章的年轻人是生秦公司的员工，并非动检部门工作人员。后经记者了解，其确系生秦公司员工。
在记者观察的一个多小时中，肉品仓库里前来提货的人员不时随意进出，有的穿着拖鞋，有的耳朵上夹着香烟，在没有进行任何消毒的情况下，随便进出仓库自己挑选肉品。
“哎！那肉没有盖检疫章咋就往上装呢？没盖检疫章能拿不？”一名代理商的喊声引起了记者的注意。记者看到库房门前的发货台上，一辆红色三轮摩托车在没有做任何消毒处理的情况下，一名男子正在往摩托车上装肉，而且装上车的是一扇没有盖检疫章的猪肉。当听到同行的提醒时，他笑笑说：“能么。”就这样，这扇没有盖检疫章的肉最后被运出了生秦公司。在此期间，一辆两轮摩托车主在自己的摩托车上，铺上一张布就开始往上装肉。
6月8日晚10时许，记者再次来到生秦公司，在肉品仓库门前，一男子正在给自己的车辆消毒。当问及为什么不是专门消毒人员进行消毒时，该男子无奈地说道：“人家不消毒咱有啥办法。”在仓库内，一男子一边抽着烟，一边在看肉。一名穿着拖鞋的男子，趟过地上的一摊摊水，用力将挂在轨道上的肉推向仓库门前。
几名代理商告诉记者，目前肉品销售进入了淡季，在春节前后，生秦公司可是门庭若市，什么面包车、三轮、厢式货车应有尽有。有人开玩笑说：“雨润门前开车展，两轮三轮都上全。”
检疫：驻厂动检员在宿舍喝酒
厂里职工或代理商代为盖章
看到生秦公司发货仓库的混乱及大量未消毒、不符合运输肉制品条件的车辆后，记者非常不解地问：“难道此类现象驻厂的动检人员不知情？”几名代理商“嘿嘿”一笑说，他们很少在生产一线见到动检员，人家一般都在宿舍办公。肉品上的检疫章等，是生秦公司员工“代劳”。“有时候检疫章都是自己盖，你看上哪扇肉你自己盖章。包括《陕西省畜禽产品品质检验合格证明》都可以随便拿，随便填。”经销商杨先生称，自己常到生秦公司提货，经常自己盖章，自己拿产品品质检验合格证进行填写。有一次，生秦公司一员工告诉他：“最近公司生意好，人手不够，以后每次提货自己盖章。”杨先生半开玩笑说：“给我发工资不？”其他几名代理商也称自己曾给肉盖章。
6月17日，为了证实自己所说，杨先生向记者提供了一整本空白的《陕西省畜禽产品品质检验合格证明》，他说如果需要，他还可以提供更多。在这本空白的合格证明上，有渭南市生猪屠宰和猪肉质量安全办公室的监制印章，在单位盖章栏，“渭南雨润生秦专用”字样上，加盖了生秦公司的肉品品质检验专用章。几名代理商告诉记者，空白票据上可以随意填写数量和肉的种类，包括猪、牛、羊等，只要随便拿个印章，盖在肉品品质检验员一栏，一份正式的合格证明就可以出炉了。
记者看到的情况印证了代理商的说法。
5月31日晚9时多，几名代理商在提完货后，在提货现场没有发现驻厂动检员的影子。代理商随即来到了渭南市畜牧兽医局驻厂动检员的宿舍。一名光着膀子的中年男子正在宿舍看电视。该动检员在简单问了姓名及货物去向后，便给代理商王先生开具动物及动物产品运载工具消毒证明，出县境动物产品检疫证明。
当王先生称运输工具没有消毒后，动检员停下了手中的笔说：“没消毒去问穿黄衣服的那个小伙子(在库房盖检疫章的青年，生秦公司职工)。”随后又生气地说：“要么就把货卸下来，消了毒再装。”在此情况下，王先生再也没有吭声，最后拿了消毒证和产品检疫合格证离开。
按照相关规定，运输工具在消毒之后才可以装肉，而且对于温度也都是有要求的。但在生秦公司提货的，摩托、三轮啥工具都有，消毒更是成了走过场，有些经销商想消毒时就自己喷喷。
动检员不在一线上岗，不消毒，不对产品进行检验到底是偶然情况，还是长期的做法呢？6月8日晚10时许，记者再次来到生秦公司。
库房内依然是一团乱象，任人出入，运输工具消毒依然无专人值守。当记者再次来到动检员的宿舍，上次光着膀子的动检员这次依然光着膀子，正在与几个人喝啤酒。这名动检员还笑着给周围的人谈起了上次的事情：“上次票都开了还说没消毒。”
“他的神态与语气中是在告诫我们以后不要再提消毒的事情。”王先生悄悄说。就在动检员继续喝酒的过程中，另一名动检员在隔壁为王先生开具了动物及动物产品运载工具消毒证明、出县境动物产品检疫证明。
根据有关规定，驻厂动检员应按照动物检疫操作规程对进厂(场)屠宰动物实施宰前、宰后检疫，对检疫合格的动物及动物产品出具检疫证明，加盖验讫印章，并对检疫结果负责，监督厂(场)方对检疫不合格动物及动物产品实施无害化处理。“你看，这消毒和动物检疫，简直就是走过场。这样的监督，你说肉的质量怎样保障？”代理商王先生指着一沓合格证明说。
-本报记者卫楠文图